朴槿惠的一生有三次遇刺。
第一个倒在枪口下的是她的母亲,1974年8月15日,朝鲜间谍刺杀了朴槿惠的母亲陆英修。
第二个倒在枪口下的是她的父亲,1979年10月26日,时任韩国总统朴正熙被下属金载圭枪杀身亡。
第三次轮到了朴槿惠自己,2006年5月20日,朴槿惠在新村十字路口帮首尔市长候选人进行拉票演说时遭到突袭,美工刀在她脸上划下长达11厘米的伤口,伤口深到“连按压伤口的手指都陷进肉中”。
躺在手术台上的朴槿惠想到了自己父母的命运,不过幸运的是她躲过一劫。
之后她把那一天当做自己的重生,在自传中写道:“经历过那次遇袭事件之后,我开始认为接下来的人生是上天赐给我的人生,既然他没有将我的生命夺走,想必一定还有我未完成的事情。”
这三次遇刺恰是她人生的分界点,当每碰到一个拐点,生活就发生一次难以预料的转折。
母亲的翻版
朴槿惠把母亲当做自己“最好的教科书”。
陆英修的自我管理相当严格,因为考虑到她的一举一动都会影响国家形象。她害怕人家传出去韩国皮鞋质量不好,即使脚痛也坚持不换其他鞋子。朴槿惠的记忆里没有见过母亲睡觉,因为她总是最后一个睡第一个起。陆英修被称为“青瓦台内的在野党”“青瓦台内的申闻鼓”,每天查看数百封来自民间的信件。
陆英修嫁给朴正熙的时候是富家小姐,她家是忠清北道玉泉第一户有汽车的人家,而那个时候朴正熙还是一个连房子都没有的穷军人。当上青瓦台的女主人后,她把房屋布置得很简单,一直还以一个贫穷军人的妻子的标准生活着。
她对子女同样严格,把朴正熙的军裤改小了给朴槿惠穿,从来不让子女坐汽车上学,下大雨也不例外。因为路太远,朴槿惠上中学前一直都在原来的老家新堂洞住着,上了中学也每天搭电车上学。朴槿惠的妹妹朴槿令想用一个漂亮的彩色袋子当鞋袋也被陆英修制止了,她暗示别的同学连普通鞋袋都买不起。她曾经提醒孩子们,“咱们是暂住在这里,总有一天要搬出青瓦台的。”
严格的母亲并没有激起少女朴槿惠的叛逆心,她反而写道“我的青春期就这样在效仿母亲的生活中度过”。
总统女儿的身份让她总是担心犯错,让父母脸上无光,“一般的联谊我从未参加过,也不曾和同学们一起在街头逛到很晚,我必须对自己的每一项行为举止负责”。她虽然羡慕其他人的自由生活,但是逼迫自己接受拘谨的生活,她转向书本,在累积知识上获得新的满足。她学习英语、法语、西班牙语,认为“语言是我提升生活质量的一种手段”。在获得了书本知识带来的幸福之后,她说自己渐渐变成一个书呆子,坦诚自己无法豪放地在一群男生中喝酒。她喜欢聊人生理想,但约束自己和朋友喝茶聊天只限一周一次。
而她一生几乎仅有一次的叛逆,也只是甩掉了保镖,逃了一天课出去一个人逛街看电影。
最终,这位严于律己的乖女儿,以第一名的成绩从韩国西江大学电子工程系毕业。随后抱着成为一名学者的理想到法国格勒诺布尔大学留学。
父亲的第一夫人
一天和朋友出去旅行的路上,朴槿惠接到了寄宿阿姨的电话说家里出事儿了让她赶快回去。没有人告诉她为什么,可是她还是在机场的报纸上看到了母亲被暗杀的照片。
朴槿惠后来是通过电视知道了那晚发生的一切,持有日本护照的朝鲜总联间谍文世光企图暗杀朴正熙不成,射杀了他的妻子。
“要承受媒体将母亲的死当成连续剧一样不断反复播放,对于我更是件残忍的事情。”短时间内朴槿惠的心理承受了巨大的震荡。
22岁的朴槿惠就这样被推向了政坛,葬礼结束不过六天后,她作为第一夫人参加“第一夫人杯母亲排球大赛” ,随后承接了母亲生前的全部工作。
第一夫人朴槿惠的一天是这样的:
清晨5点起床,听早间新闻,检查总统一天的行程,查阅自己的行程表,处理文件直到早上9点。这个时候整个青瓦台才开始工作。第一夫人需要承担一些“改善落后环境,寻访中小型企业,慰问贫苦阶层,进行公益服务”的职责。如果没有外事活动,她就坐在书桌前像母亲曾经一样,一封封检查寄到青瓦台的数百封反映民情的信件,并确认负责部门是否在认真处理,直到深夜。
因为觉得24个小时不够用,朴槿惠只睡5个小时,一直提醒自己“比别人还要更勤奋”。
她每天给父亲读报纸,询问他的立场和见解;陪朴正熙走访时文化遗产复原工程、绿化工程、先端科技工厂等,详细地记下在父亲身边看到学到的每件事情,还把参观感想都整理成册。
朴槿惠在母亲创办的“受惠免费诊疗所”做义工时了解到很多人生活中最大的担忧就是生病,于是1976年12月在圣洁教首尔神学大楼里设立了夜间医院,给老人提供免费医疗,后来还开设了小儿麻痹症青少年会馆。韩国也于1976修正了《医疗保险法》,规定5人以上员工的公司强制入保。
朴槿惠在自传里还描述了美国卡特夫妇访韩时的轶事,说本来朴正熙和卡特总统鸡同鸭讲难以协调,通过她和卡特夫人聊天,卡特夫人传话的方式才缓和了局面。
朴正熙也相当肯定女儿作为第一夫人的努力,他倾吐说,“槿惠,要是连你也不在,我恐怕就活不下去了。”他还说要在卸任后到南方的小村里专心读书写字,种花植树,安享晚年。
可是这一切都因为朴正熙突然遇刺戛然而止。
第一夫人朴槿惠在听闻父亲遇刺后的第一句话是,“前方没有任何异常吗?”
被遗忘的大韩国民
父母双亡,27岁的朴槿惠成为一家之主,带着弟弟妹妹离开了青瓦台。
由于巨大冲击和精神痛苦,血液循环受阻,朴槿惠全身长满了紫色的淤青,弟弟妹妹也开始变得沉默。
离开青瓦台后,有关朴正熙的不利言论开始出现在报纸上,三姐弟连父母的祭日也不敢举行任何公开仪式,六年都没有公开举行过父亲的追悼仪式,只是在家里默默祭拜。朴槿惠在日记里写道“原来世上的人心一天就能改变”。
“曾经以为非常疼惜我的那些人,在损益计算后都改变了态度,反而是一些没有过多少交流的人们,还会心疼我们,试着想要给一些帮助。”
这时候朴槿惠才明白,母亲过去让子女们过和平凡人一样的生活是在保护他们。
看到报纸上对朴正熙的批评甚嚣尘上,朴槿惠想要重新恢复父亲的名誉,出书《民族的指导者》,拍摄电影《祖国的灯火》。可她的新心服务团被强制解散,无法从事任何活动。她当过岭南大学理事长,但是被校内人反对,然后只能放弃。她也出任过母亲创办的育英财团理事长,可是姐妹反目,把位子交给了妹妹。
朴槿惠写道,“至今每当我看到媒体把我一路走来的这十八年写成隐居或蛰伏,脸上就会浮出一丝苦笑。当时我依旧留在大韩民国,也是每天努力生活的大韩民国国民。”
离开育英财团后,朴槿惠过上了一生中最平静的生活,每天读书、写日记。她钻研丹田呼吸法,读《法句经》《金刚经》等佛教经书和《圣经》,也把东洋哲学相关书籍和《贞观政要》、《明心宝鉴》等书放在床头随时读,还跟着电视台学起中文。
朴槿惠走遍了全国的知名大山和遗迹。“在被人们渐渐遗忘的同时,我得到了安定与平和。那种感觉就像是原本穿着高跟鞋走在山路上的我,突然换了一双运动鞋一样。”
不过还是有人记得她的。一次她走在村子里,村妇们叫她一起吃面条,调侃她长得像名人。而一位沉默寡言的老奶奶却一直跟着她,还塞给她几千块钱,“我知道你是谁,和死去的陆女士长得真像呢。”
国家的朴槿惠
在重返政坛之前,朴槿惠每天都会固定看报纸和电视新闻。1997年亚洲金融危机爆发,国家破产、民众失业、企业倒闭等新闻不绝于耳,朴槿惠再也按耐不住了。
“国家都已经如此摇摇欲坠了,我还能独自过着平静安逸的生活吗?这样日后如何坦然地面对自己呢?死后又如何问心无愧地见父母呢?”
她做出了决定。
1997年12月,朴槿惠正式参加大国家党的总统候选人李会昌的助选活动。
1998年4月,朴槿惠以大国家党候选人身份参选,当选为国会议员。
2000年,朴槿惠当选大国家党副总裁,成为该党二号人物。
2002年,朴槿惠以平民身份前往平壤,收到朝鲜领导人金正日接见。
2004年3月,由于弹劾时任总统卢武铉未成,大国家党党代表崔秉烈辞职,朴槿惠继任为大国家党党首。
2007年6月,朴槿惠宣布竞选总统,但在党内初选中以微弱劣势败给李明博。
2012年4月,朴槿惠引领改名为新国家党的原大国家党在国会中获得过半议席。
同年7月,朴槿惠宣布第二次参选总统。
2012年12月19日,朴槿惠以51.56%的支持率当选韩国历史上首位女性总统。
“我没有家庭,没有丈夫,没有儿女,国民就是我的家人,让大家幸福是我参政的唯一目的。”
她成功重返青瓦台,等待着她的,是一个内政外交都需要重整的国家。
上任三年,朴槿惠经历了2014年世越号沉船事故,2015年MERS疫情危机,还引入了“萨德”防导系统。这三年间,曾经中断近三年半的中日韩领导人会议得以重启;韩国经济增长在2.3%到2.7%之间小范围波动,是近年来经济最平稳的一段时期。
朴槿惠还试图修改宪法改变总统任期,她认为现行宪法规定的5年单任制导致国家重点课题缺乏可持续性,外交政策缺乏一贯性,已经不合时宜。
出人意料的是,就在她暴露出想要连任的意图后,她连5年任期都没有待满。
2016年10月起,朴槿惠的人生又一次走向巨大偏离,然后就是你们熟悉的故事了。一个被闺蜜拖下水的政客,被人民弹劾的总统,被迫和国家离了婚的女人。
大学毕业那一年,朴槿惠和母亲一起喝茶的时候,母亲突然问她:
“你的理想型是哪一类啊?”
“我还没有具体思考过这问题,所以目前还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您。”
“仔细想想看再告诉我吧。人生最幸福的事,莫过于找到一个好的伴侣相依为命过日子。”
朴槿惠终究没有过上母亲所描述的“最幸福”的生活。她已经64岁了,至今未婚,她甚至说那种生活对她而言是“早在年轻时就落幕的梦想”。
从1961年5月16日父亲朴正熙发动军事政变夺取政权开始,那个9岁的小女孩儿的一生都将和国家相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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